殺年豬是農(nóng)村人一年到頭最具獲得感、成就感、儀式感、幸福感的重要事,是家里一年中值得慶賀的一件大事。
進入臘月,殺年豬的家戶多,各家各戶得安排各自殺豬時間。我們村子從臘月初六就開始殺年豬了,年豬不肥大的一天可以殺兩頭,豬大肉厚的一天只能殺一頭。父親說鄰村戶大,一天有殺三頭的,不然趕臘月二十四年豬就殺不完。
那時莊戶人家平時很少有肉吃,因此我們娃娃伙早饞得想吃瘦肉、啃骨頭了!
殺年豬期間,最刺耳的不是東家的豬在哀嚎,就是西家豬在哭訴,聽的我們心里怪難受,不忍心讓家長宰殺自家的年豬,豬雖吃飽就睡不干活,但它的糞便是種莊稼的上等肥料,還能給家庭增加工分,多分糧食,平時看著也憨態(tài)可掬。又一想,農(nóng)民辛苦喂豬一整年,不就是圖個過年有肉吃嘛!
請來幫忙殺年豬的人站了半院,說是幫忙,實際是以幫忙名義請村子的人都來品嘗自家的鮮豬肉。來人個個精神飽滿,摩拳擦掌的準(zhǔn)備逮豬殺豬。有靈性的豬知道自己大難臨頭,滿院跑地逮不住,有時明明逮住了,卻掙扎著逃跑了。喂的過大過肥的豬別說跑,連行走都有困難,人們很快逮住它五花大綁的抬到岸板上宰殺。持刀人瞅準(zhǔn)血道,鼓足勇氣狠狠一刀捅進豬的心臟。可憐的肥豬扯開嗓門哀嚎,聲調(diào)一聲高過一聲,節(jié)奏一陣緊似一陣,我們一幫看熱鬧的娃娃嚇得捂著耳朵抱頭鼠躥,亂做一團。眼睛卻盯著殺豬案子還想看。我們看著豬血像泉水一樣嘩啦啦的流在早已準(zhǔn)備好的瓷盆里。接著又是一刀,這一刀比前一刀更快更猛更狠,持刀人臉紅脖子粗,額頭青筋直外爆,咬著牙加大力道,豬的哀嚎聲越來越低,漸漸地只有微弱地呻吟和鼻息……持刀人看它還在掙扎,就會再補一刀,這時豬就會蹬腿不動,停止了嚎叫。持刀人把刀子從豬脖子抽出,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刀刃、刀把與雙手,讓人不寒而栗。
燙豬是我小時最喜歡的殺豬環(huán)節(jié)。俗話說,死豬不怕開水燙。殺死的豬要用翻滾的開水燙,燙了的豬鬃豬毛好拔易收拾,還能賣錢攢學(xué)費。
豬肉干凈不干凈,就看豬毛和豬鬃拔的徹底不徹底。撥豬毛要把豬吊起來才能撥干凈。拔完豬毛和豬鬃又把豬抬到柴火堆上“燎”,俗話叫“燎豬毛”。燎豬毛要四個人用長杠子把豬抬上翻轉(zhuǎn)的燎,燎不到的部位還要拿鐵锨撥著轉(zhuǎn)的燎,燎的豬肉發(fā)出的“滋滋”聲響,像小娃娃放的小煙花,好看好聽又好聞,吸引了不少娃娃圍觀。
拔完豬毛就“開膛。”開膛還是持刀人的事,從豬胸腔劃開一道口子往長拉,將豬的心肝肺及腸肚,尿泡,胰臟取出,再把豬頭、豬腿全剁掉。一綹一綹的劃成長掉子就算年豬殺完了。
殺好年豬雖然讓家人們喜笑言開,卻讓母親更忙更累了。既要剁肉,蒸肉,燒肉,炸肉,腌肉,煮肉,還要給家人們炒肉吃。這些活中屬炒肉最簡單,腌肉最麻煩。腌肉要好幾道工序才完成,一道工序掌握不準(zhǔn)就會腌不好。為了腌好肉,先要煉豬油,將豬身上割下的大塊板油切成指腹大小的疙瘩倒在燒紅的鍋里煉。灶膛的柴火歡快地沖著鍋底舞動,鍋里即刻發(fā)出了“吱吱”的吟唱聲。油疙瘩興奮地在鍋里慢慢融化,飄出的香味是鄉(xiāng)村幸福的味道。
一會兒,類似小黃魚的油脂“樸拉”在油鍋漸漸飄起,你推我搡地擁擠著。很快,收縮了,干了,硬了。浮在煉好的油上,像一條條小黃魚,泛出了賞心悅目的金黃色。
母親用罩籬撈出“小黃魚”,將煉好的豬油一勺一勺的舀進了裝豬油的罐子。
煉好的豬油色澤雪白,細膩如少女肌膚。給人一種嬌嫩欲滴之感,讓人忍不住想去觸摸。又如一朵棉花糖,軟糯而甜美,讓人禁不住想品嘗美味與香氣。
接著,母親將后鍋蒸出的肉晾干水分,再用清油炸一遍。炸肉的火要不大不小剛適中。火候大了會把肉油炸淌肉皮炸干,火候小了會炸不熟炸不透。因此腌肉時的火候很重要,因為那時莊稼人燒的都是柴,火勢易涼或過猛。炸好的肉晾涼再用食鹽裹住放進缸里,再將炸了肉的油倒進去把肉封住。放鹽多少,同樣重要,鹽少了肉會發(fā)霉,發(fā)酸發(fā)黑變臭,多了咸的發(fā)苦難下咽。所以說腌肉除了麻煩和辛苦,技術(shù)是關(guān)鍵。我母親腌的肉醇香可口,余味無窮,可放一整年,能食用一整年呢。
作者簡介
鐘彩銀,甘肅省華池縣人,甘肅省戲劇家協(xié)會會員、甘肅省作家協(xié)會會員,慶陽市新鄉(xiāng)賢聯(lián)誼會會員,環(huán)縣政協(xié)第八、九屆政協(xié)委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