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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衛(wèi)權(quán)丨石 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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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世紀六七十年代,石磨是隴東人日常生活離不開的工具。那時候農(nóng)村人磨面,給牲口打飼料,過年做豆腐,沒有石磨是萬萬不行的。

記憶中,我家磨盤放在一個半徑五十公分的青石盤上,底扇中心鑿個眼,安上圓硬木楔做柱子,兩扇石磨中眼對齊,壓上去正好嚴絲合縫。上扇柱心周圍鑿一大一小兩個下料口。給牲畜打飼料時雙眼均開著,磨細面時塞上大眼,只留小眼,為的是讓糧食顆粒下慢一些。上扇石磨鏨四個眼,安上圓木楔固定好。磨棍一頭擱在木楔上,人抱磨棍慢慢地轉(zhuǎn)圈圈,轉(zhuǎn)日月。

我家磨盤雖大,但很薄,推起來并不重。大集體時代,農(nóng)戶沒有使用牲畜的權(quán)利。只有快過年時,生產(chǎn)隊才允許兩頭壯實的毛驢給私人磨面,且規(guī)定一家一天。毛驢給誰家磨面,誰管毛驢一天的飼草。從早到晚,緊追慢趕,最多磨一百多斤糧食。

輪到我家時,母親給毛驢戴上眼罩。剛開始毛驢還轉(zhuǎn)得歡實,走著走著就不好好走了。哥哥用皮鞭狠狠地抽打,“撲通”一聲,毛驢干脆趴在地上,任憑人拽韁繩、用鞭抽、用腳踢,就是不起來。母親呵止了哥哥,立馬到院子里的架子上扯下幾個玉米棒子,搓下半升讓它吃。

毛驢見有吃的,打個很響的噴嚏,很快翻身起立,長嘴伸進升子,“咯嘣咯嘣”香甜地吃起來。等毛驢吃飽,母親輕輕地拍拍驢屁股,驢又順從地拉著磨盤慢悠悠走開了。

我提起推磨頭皮就發(fā)麻。一天早、中、晚一直推磨,一晌都不敢歇著。石磨推得我頭昏腦脹,腦子里一直是石頭磨石頭的隆隆聲響,暈乎乎的。

凌晨我被母親從被窩里強行拉起,睡眼惺忪來到磨窯。微弱的煤油燈火苗撲閃著,窯洞里半黑半明,將人的影子拉得老長。我和哥哥一人抱一根磨棍,頭耷拉著,迷迷糊糊,走著走著,一個趔趄,我差點絆倒。磨棍一頭懸空,打得磨盤上的糧食顆粒四濺。

母親笤帚把劈頭蓋臉打下來:“我叫你睡,就這么一點點糧食,五張嘴等著吃,掉落多可惜啊!”

母親罵著,蹲下身來,一粒一粒地從土里撿起碎糧食片,雙手捧著,吹掉土沫后又放在磨盤上。

我氣惱地說:“我寧可不吃,也不推磨了?!蹦赣H說:“不推磨,一天就沒得吃了。咱們總不能囫圇吃糧食??!”我一聽不言語了,又抱起磨棍往前推。我們圍著石磨轉(zhuǎn)了一圈又一圈,直至轉(zhuǎn)得腳步沉重,兩腿像灌了鉛。

如果磨盤推起來輕巧了,籮的面越來越少,證明磨盤鈍了。這時候母親請了石匠宮師來鏨石磨。宮師鏨磨子前,脖子上搭條毛巾,戴上石頭眼鏡,盤腿坐在高凳子上,鐵錘敲打著鋼鏨“咣咣咣”地鏨起來。很快窯洞里飄散出一股嗆人的石灰味。隨著鋼鏨子有節(jié)奏地起落,只聽鏨聲鏗鏗,火星四濺,響徹半條溝,全村人都知道誰家鏨磨子了。

剛鏨過的石磨都是哥哥在前面推,我跟在后面打下手。推著推著,我借口尿急啦頭暈呀,溜出去玩一陣。就這樣,石磨推走了無情的歲月,推走了我美麗而歡樂的童年。

編輯:李婕責(zé)任編輯:楊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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